张宇城垂下头想了想,缓缓开口:“我有一个小我三岁的妹妹。”
这个听起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头让诺雅竖起了耳朵,她轻轻抬起靠在枕头上的头,朝张宇城这边看了过来。
“我十二岁的时候家里出了一些变故,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生活。我妹妹得了一种很罕见的病,医生也给不出治愈的方案。所以她很早开始就没去上学,几年来都是在家里和医院里度过的,一直都是我照顾她。”张宇城挠了挠眉心,“你跑过来拜托我陪你去谈判的时候,让我想到了她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,就是那种……没法放着不管的感觉。啊我也不是说自己能发挥多大作用,只是觉得反正都卷进这件事了,如果我在这里抽身,然后你出了事的话,我想我肯定是会后悔的。”
诺雅移回视线,看着雪白的墙壁:“你妹妹和我很像?”
“这个嘛……其实不管是外表还是性格差别她和你是完全不一样的人。她很早就休学,也没怎么出过门,所以她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。虽然也算是很乖啦,可一点都不成熟,都到上高中的年纪了很多东西还不懂,我记得艾德先生有说你也是十六岁吧?”
“嗯,在我们这边,按部就班的话上高等院校的年纪应该是十七岁,而我是通过私人教育跳了两个年级。”
“她和你一样岁数,却连初中都没上完,许多事情不会自己打理,怕生,又很黏人。这也不仅仅是因为她的病,妈妈过世也对她影响很大。妈妈刚走的时候她整整半年没怎么说话,那时候我在心里决定要好好照顾她。但一段时间过去我就开始厌倦了,觉得她好麻烦。”
“所以你是不喜欢她的?”
张宇城连忙摇头:“不,不是。只是说当时有过这个念头,那个时候我才上初中,也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。有一段时间她被要求住院观察,我在学校住宿,和医院有一段距离。我觉得每天去看她有点烦,就把她拜托给主治医生和护士照顾,开始隔几天看她一次。主治医生知道我们的情况,时间长了还会打电话催我来看她,我就开始找借口。有一次我连着一个星期没去,然后那个星期天医生突然打电话告诉我妹妹她不见了,找遍整个医院都没找到。刚听到的时候我就感觉脑子转不过来了,空白一片的,理解过来就觉得自己要疯了。”张宇城回溯着往事,深吸一口气,“她很少出门,也没有手机。直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她对我来说有多重要,她是我唯一的亲人,她要是丢了我就真的孤身一人了。”
“后来呢?”诺雅认真地问。
“我马上就打车去医院了,在路上我一直后悔一直自责,急得差点哭出来,那个时候我也才十四岁。”讲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笑,“结果车在距离医院一条街外的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我就看到了她。那丫头站在路口的一角,面朝人行道,绿灯亮了她也没动,就看着人群从她身边走过去。我下车跑到那个街角,从旁边叫她。我还以为她会哭出来,结果她看到我的时候只是很开心地笑,跟我说哥哥你终于来了,就和平时我去看她的时候一样,那时候她十一岁。”
“她跑出来找你?”
“对,她知道我住在学校,但不知道是哪一所,就光想着要去找我就想方设法换了衣服绕过住院部的护士溜出来。结果走到路口就不知道怎么走了,因为她只在医院附近一圈走过,认识的路就只到那个路口。小时候我有教过她一个人路不认识了就不要乱走,就待在原地等着,也不要跟不认识的人走。因为以前我经常和住在附近的男孩子跑出去玩,有一次我忘了带上门她看到了就自己从门口跟出来,但她又跟得很慢,出门没多远就看不到我了。妈妈身体不好,经常要卧床休息,没法随时看着她。我回来的时候看到她站在路边哭,因为她一转头就不认得回去的路了,其实她离家门根本没有多远的。以防万一我就这么教她,这样如果她迷路就站在原地等着就行了,我会来找她的。但自那以后我就很少跑出去玩了,因为我知道她跟出去是想让我一直陪她玩。所以那个时候才她会站在那个路口安心地等着,觉得反正我会领她回去……也可能是觉得要这样做我才会回来吧。你看,明明都十一岁了,想法还和六七岁的时候一样。”
“你对你妹妹真好。”
“其实我小时候很调皮的,有时候也会欺负她的,像拽她辫子啊什么的。但她一哭我就慌了,因为被妈妈知道了会挨骂,我就会不停道歉哄她。后来她也学聪明了,我玩得过火了她就趴在桌上装哭吓我。有时候我一边道歉一边蹲下去看她的脸,结果却看到她其实是趴在那里偷笑。”张宇城笑笑,然后又叹了口气,轻声说,“后来她生病了,我就再也没有捉弄过她了。”
诺雅入神地听完他的话,好一会儿才接茬:“你们兄妹感情很好呢,让人羡慕。”
“哦对啊,你也有哥哥来着……”张宇城刚提起话茬就自觉地住口了,然后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,他猛地想起了佣兵队长说的话。这边兄妹是相依为命感情深厚,那边是为了一个王位苦大仇深啊。
“其实……我还是不怎么相信王兄真的会想杀我,他以前也对我很好的。”诺雅显然看出了他的心思,“小时候父王和母后都对我不怎么上心,我也说过我没交过年龄相仿的朋友,陪我最多的人除了照顾我的保姆外,就是王兄了。”
张宇城感到有些意外:“我还以为你应该是很受宠的……”
人们经常把得尽宠爱的女孩叫做小公主,因为在众人的印象中公主就是受尽宠爱的存在,而生下她父母就应该是最宠爱她的人。诺雅长得很漂亮,是那种会被父母得意地展示给别人看的类型,又是货真价实的公主,她的父王和母后居然会对她不上心?
“这不奇怪,我不是父王和母后的亲生女儿。”诺雅一脸淡定地说。
“什么?”张宇城瞪大眼睛,情不自禁地开始脑补起各种情节。
“不用那么惊讶,这在我们国家是众所周知的事情。”诺雅平心静气地为他解释,“我其实是亲王的女儿,血缘上是国王的侄女。我的亲生父母在我记事前就因为一场意外双双去世了,然后我就过继给了父王和母后。王室都信奉国教,按照教义,过继的子女等同亲生子女,再加上我本来就有王室血统,所以我是有着继承权的。这在王室也算不上罕见的事情,有好几任国王都是以过继子女的身份继承王位的。”
“哦,原来是这样。”张宇城松了口气。
“王兄长我八岁,从我记事起就经常过来看我,陪我玩游戏,我长大一些他开始指导我功课,我做错了事情会训斥我。狙击也是他教我的,他刚从军校出来的时候是一名贯杀狙击手。”诺雅轻声说。
“你喜欢你王兄?我是说……亲人那种。”张宇城想起她在谈判时看到雷德亚王子的名字时的异常反应。
“嗯,他对我来说,算是介于兄长和父亲之间,可以说是我以前最亲近的人了。我很依赖他……可能就和你妹妹对你一样,没有人会不喜欢自己依赖过的人不是吗?”
“那你们现在呢?”
“算是……决裂了吧。”诺雅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寂寥。
“因为竞争王位?”
“也可以这么说吧。”
张宇城没有继续问下去了,他是很好奇诺雅为什么要竞争王位,明明不竞争王位的话她就没必要和王兄翻脸,而且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诺雅不是那种执着于权力的人。
但他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完全不懂得察言观色了,最后两个问题诺雅回答得有些含糊,显然是不想多说,继续刨根问底肯定什么也问不出来。
每个人都是有些事是要藏在心里,不会轻易地和人分享。哪怕是朋友,也只是说能分享的比陌生人多而已。两个人距离越近才会分享得越多,但总会有不能触及的地方。就像刚才诺雅问为什么要帮她,他就隐瞒了一些事。他的回答,虽然不是在说谎,但那不是全部的原因。
他不想全部说出来,所以也没有打算去触及别人不想被知道的隐私。双方都主动拿出来的才叫分享,去挖出别人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,反而会让距离变远。
“说实话,我还是觉得你不应该参与这件事。如果你出了意外,你妹妹该怎么办?”半晌,诺雅突然说,“这件事不值得你做到这份上的……”
张宇城无端地再一次想起她在隧道里执意和自己分开的时候,随口说道:“艾德先生说少一个人手的话你就只有不到三成的生存率了,你难道一点都不害怕吗?”
诺雅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,只有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。
她没有回答。
张宇城看不到她的脸,但在心里早就知道了答案。相似的问题早在听到诺雅提出陪同谈判的请求时他就问过一次了。
“不如这样,你就当这是……来自朋友的帮助吧。”他忽然开口说道。
“朋友?”诺雅有些诧异。
“对,如果是朋友的话,危难关头帮把手不是很正常的吗?”
“可是我们才认识了几个小时……”诺雅小声地说。
“是不是朋友不是看认识了多久啊,有的人相识好多年都彼此看不顺眼,也有的人在一张酒桌旁聊上一会儿就变成了知己。朋友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,只要双方都在心里承认了,那就是朋友了。”张宇城说,这并不是他能想得出来的台词,这是过去时越和他说的,就是在那家伙喝醉了要教他搭讪的那个晚上。
这句话其实还有后半段:“男女朋友也是这样啊,有的人朝夕相处弄不出感情,有人一看对眼就相互吸引的也是有的,什么叫一见钟情你懂吗宇城……嗝,来来,看好了,师兄给你示范一下怎么勾搭花姑娘啊……”
那条废柴的特长就是什么东西都能讲得头头是道啊,哪怕是喝醉了大着舌头的时候,虽然没过几句话题就会变得贱格起来。
说起来那废柴的话能拿来用么?
想到这里张宇城突然感觉紧张起来,声音也没了气势:“至少我是这么觉得……关键还是看你怎么想……”
他突然意识自己并不知道诺雅是怎么看自己的,即便是一起逃过命又在这里互诉心事。如果诺雅对他的套近乎有表现出任何为难的意思,他就只能灰溜溜说声抱歉然后从此闭上嘴不再多话。
桌子上,积蓄在蜡烛烛芯下方的蜡油突然满溢出来,火苗微微伸长,昏暗的烛光变得敞亮了一些。
漫长的沉默,女孩轻轻地笑了。
“既然你不嫌弃,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了。”她声音很轻,却能听出笑意,透着喜悦,和难以察觉的一点点羞涩。
张宇城如释重负。
“谢谢,宇城,谢谢你……”她又说,声音越来越小,缓缓阖眼,像是困意来袭,又像是终于安下心来。
张宇城看着女孩微微蜷缩,像是放松下来的猫。
他把视线移到窗外的阳台,夜幕中狂风呼啸,大雨还在铺天盖地地下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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